大湖晨光
我土生土长在大堤边,懂事起就没有经历过无堤时代的灾难,因而我在我的出生地享受的是平安——平安环境里的自然美和人文美。这些美通过我的视觉、感觉、味觉而渐渐影响我的心,成为我的情,化为我的魂。
我在大堤上获得的享受是难以枚举的,从大自然的角度来看,最能触动我心灵的莫过于站在大堤上看日出日落的壮观与绚丽。凡是住在我们这里享受了在大堤看日出景象的人都知道,这里的太阳是从湖里升起来的,升起的动作细谨,感情细腻。
晴好的凌晨——最好是黎明前的黑暗里,站在堤面上,就可以看到,瓦蓝夜空的东面——大堤之下,无边无际的深苍色就像云翳深锁的没有一颗星亮的黑幕,苍龙环抱的一方湖水,用神秘的黑暗笼罩着自己疲倦的睡梦,也像是吞噬大罗万象的阔大嘴巴张开的无底黑洞。
湖面黑得出奇,也静得出奇。我站在那里就没有了自己,只有心跳和呼吸证明我的存在,而此时听自己的心跳和呼吸,倒感到与奇静的氛围有几分不和谐从而无端地产生孤寂、不安和几丝恐惧。看不到自己时,就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不知不觉地将躯体拔高、虚化,灵魂也渐渐出窍——不在体内,不在身边,它如同羽毛,莫名其妙地在飘、飞,到了一个无可名状的幻境。
可是,就在你感觉到自己在消失、在融化的时候,很远的东方,星空与黑幕的交际处,隐隐约约地蠕动出一点鱼白色的微弱晕点。不一会儿,那微白的晕点向南向北两边魔术似地拉长成一条横线,把天地撬开一道缝隙。大约几秒钟的时间,就有一种鱼白色从那缝隙里挤进来。这种光体的力量似乎很大,一旦找到缝隙,就如汹涌的浪涛、潮涌的人群、膨胀的种子,奋力地将天地的缝隙撕开、撕大,那光色也就由线成片、成面地扩大。不一会儿,一抹鱼白就成了舞台上的幕布,由下而上地冉冉升起。
在天边的鱼白色幕布拉开到一人多宽(高)的时候,我们就渐渐看清了银灰弱光映出的无边起伏着的苍色湖水。
地平线上升起的晨光渐渐向天壁扩散,湖水也就慢慢由远而近,向你的脚下悠然漫来。此时,轻风徐来,绮漪褶皱,清新娴静,柔和温馨,多情善感的你凝神而视,或许有点“苍浪兮浮槎,灵魂兮无依,风拂兮飘苇,凌空兮一羽”的感慨。
当银灰洒满东方时,湖面的梦好像全醒了,湖的轮廓渐渐清晰了,湖里的水鸟也做完了梦,养好了神。虽然你还看不清楚它们的身影,但那伸筋活骨的煽动翅膀的声音、呼朋唤伴的声音、击打水面的声音,是一场交响曲在演奏着晨曦之韵。你如果音乐感细腻,也许会在这场宏大的天然交响乐中捕捉得到贝多芬的《月光曲》、柏辽兹的《幻想交响曲》、冼星海的《黄河大合唱》……享受到世界最美的天籁之魂。
正在你沉醉在音乐神韵的时候,下面一组更加神奇的镜头会让你惊咤不已。那就是一轮红盘——农家簸箕一样圆而大的红盘,又像是被拍起的篮球,踏着十面埋伏的琵琶曲韵律和耐法尔吉他节奏跳出水面。这如盘如球的光体出现的动态过程是由一弦弓、一弯镰刀,慢慢地成为球冠、半球,最后才和盘托出全球。变化着的几何图案把个“欲抱琵笆半遮面”的羞羞答答情态演绎得淋漓尽致。然而,当你在它在成为全球之前,渐渐看清怀抱它的湖浪时,才可能怀疑到它是湖水的女儿。湖浪将她托起,它随着波浪的起伏隐现,分明是不愿出阁的丫头对母亲的依依情致,也是刚出阁的新娘对新家环境的陌生、羞涩和尴尬的状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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